2/06/2016

抵抗:抵抗——《完美小孩進化論》


這是自大學畢業後看到最讓我心折、喜愛的青少年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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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一開始我對它不抱期待,這個書名直接讓我聯想到“完美小姐進化論”,以為也是部搞笑的作品,不過一翻開看才發現:人物立體,且故事議題深刻。場景架空在未來,劇情有如《美麗新世界》般被控制的出生,如《一九八四》般被監視的生活,主角如《三腳四部曲》般是僅存的擁有自由意志的人,最後如《自新世界》般選擇出逃,上述列舉的作品都非常地打動我,是以也非常欣賞這部作品。

作者凱薩琳·奧斯丁是個加拿大人,主修政治與環境,常年筆耕。在這部作品之前,也曾出版多部青少年小說,不過很可惜的是我還沒接觸過。而這部作品也受到多個獎項的肯定,對我來說,也是屬於“想留存一輩子“的好書。


《一九八四》中是受到政府“老大哥“的監控,這本書中,則是是個被強大的跨國企業掌控的小城——新米道爾鎮。居住的環境上,鎮中有便利的通訊網,整齊劃一的街道和住宅,卓越的醫療教育資源,然而同時也等級分明,競爭激烈。主角馬克斯·威爾(附帶一提:《一九八四》和《動物農莊》的作者為喬治·歐威爾)是個基因選擇下的聰明孩子,可以兼顧社團和惡作劇地就讀資優高中。因為與母親和妹妹去城外探病,回來後,他驟然發現妹妹所在的低年級的孩子們成了乖乖聽話,不會喧鬧的”好孩子“。

對於他的恐懼,好友達拉斯叱之以鼻(附帶一提:達拉斯的名字來自美國的一個州名,同時此州也以電信及石油產業聞名)。然而在跨國企業的贊助及多數家長老師的支持下,影響心智的疫苗注射蔓延到高年級,在作為護士的媽媽的掩護下,他和達拉斯逃過一劫,然而另個好友,又帥又天才的澤維爾被注射了,成了“殭屍“的一員。

他和達拉斯必須扮演殭屍,然而情況並不樂觀。威爾的妹妹也被注射了,安分聽話的去上技職學校,不再是從前那個雖然笨笨的,但充滿同情心的妹妹。達拉斯的家人也對他嚴密監控,讓他根本沒有喘息的空間,逐漸消瘦悲觀。在威爾將藝術作品:一個畫滿了變成殭屍前,擁有燦爛笑容和生命力的朋友們畫像的帳篷送去參展後,他費了一番力氣終於說服達拉斯隨同他的家人逃出這個鎮。

出逃最大的困難是如何在敵方和妹妹的監看下夾帶達拉斯出境。搞到車子,並把達拉斯裝扮成已亡的父親後,四人竟就這麼往邊境駛去。出境沒那麼難,難的是跨國界後入境,幾人被入境警方譏笑:活在那麼個沒人性的地方還自以為先進~直到警方搜查到威爾怎麼也丟捨不掉的帳篷畫作。威爾畫的帳篷轟動鎮外的世界,帳篷內是永遠失去了的朋友,帳篷外則寫滿了抵抗!抵抗!,用手電筒從裡面一照,恍如為這些朋友怒吼出抵抗之聲。幾人順利的被接到異國,之後的日子當然還要過,不過並沒有曾經他們想得那麼糟。

就我吹毛求疵的性格而言,很多小說會被我因為爛尾、人物個性不顯、劇情太突兀等等原因嫌棄,不過在我看來,這本小說在各個方面都非常可圈可點:情節方面,連貫符合邏輯——壯盛的企業想控制人的心智、引用知名電影作為隱喻、妹妹和澤維爾成為殭屍的轉折⋯等;人物方面,可親且真實——聰明又搞怪又衝動的威爾、軟弱但是能為孩子勇敢的母親、一度想放棄自由意志的達拉斯、扮演穿針引線關鍵作用的澤維爾⋯等。同時,主要人物也有俱有標誌性的行為,引導劇情之餘又頗有某些隱喻的況味:譬如威爾擅長衝刺短跑,雖然他矮小,但他就是能在美式足球場上爆發驚人的速度;又譬如達拉斯喜歡問人二選一的題目,然而這是因為他自己很難做選擇;譬如澤維爾總看難懂的電影,然後用“這是隱喻“理解荒謬之處;譬如威爾妹妹總喜歡用數枝做決定,殊不知看似交給命運,卻是可以輕易被操控結果的。總而言之,就作者在書末說的:這是意外寫成的故事,實在是太謙虛了。

完美與殘缺

繼挑選基因後,故事中將“完美“的追求推及改造孩子的行為。為什麼想要改造孩子?故事中的家長和老師都認為這樣比較好管教。孩子不吵鬧,聽話又守規矩,這樣不是很好嗎?相信這也是許多父母老師的心聲。然而,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改造後,孩子聽話了,但也失去衝勁了,孩子安靜了,但是也失去活力了,它們成了殭屍,會動,但沒有自己的心智,只會聽命行事。就算不是殭屍,威爾和達拉斯在這樣的環境中,也彷彿要被吃掉般只能假扮殭屍以自保。

與之相對,故事中有個畸形村。因為有不肖企業傾到廢棄物污染的水導致一村成了畸形村,之後又有不肖電視節目業者以製作畸形人拳擊賽的方式吸引觀眾賭輸贏。故事一開始,威爾對這一切是沒什麼想法的:他對畸形人背後的故事不感興趣,只在乎自己看拳擊的樂趣和能賭贏的錢。但當出逃的路上經過畸形村,親眼目睹他才知道:這些人和一般人沒兩樣,或許,只更多了包容心和堅強的心志。

比起變成殭屍的孩子或面目詭異的畸形人,將剝奪視為理所當然的“大人“更讓人覺得恐怖。不想要搗亂吵鬧的孩子,所以每個人一劑疫苗全部解決,就算當中會有人體質不適而死,就算如此會扼殺多少創意和天才也在所不惜。這是何等傲慢的”大人“。

母親與父親

威爾家庭中的大人是軟弱溫和而疲累的母親和已亡缺席的父親,這也導致聰明的長子馬克思在家中頗有發言權,當他決定一定要從這個地方逃跑並積極籌劃後,母親也被他說服,能放下在這個地方的房子工作,帶著孩子——甚至“綁架“
達拉斯一起出逃。

父親的缺席除了讓出了一家的決策主權和行動主導權,一方面也讓達拉斯有了出逃的藉口:扮成威爾家的爸爸。

達拉斯則來自一個高壓的家庭,有粗魯暴力的哥哥還有霸道且看不起他的父親,在“殭屍化“前,這兩個父權勢力就給他很大的壓力了,更遑論周遭的人都殭屍化後,他在學校在家裡都不得放鬆,有父親盯著挑他毛病想補打針,所以讓他悲觀的放棄出逃,消極的只想假扮殭屍直到被發現或是發瘋。

科技與藝術

在這個科技發達秩序理性的鎮上,唯一的反抗是個孩子的藝術作品。對威爾來說,要做個參展作品完全是趕鴨子上架,但他決定在軍用大帳篷內,畫下被殭屍化前的朋友們的面容,是對他們懷念也是憑弔。然而更勇敢的是,他在帳篷外寫滿了抵抗。當妹妹也被注射疫苗後,這個帳篷也一度成為家中僅剩的堡壘,能秘密談論逃走的事項。為什麼不想被疫苗控制?為什麼不要跟別人一樣乖乖聽話?這些問題威爾自己大概也能難回答,是的,明明跟隨大眾,明明隨波逐流是更為容易更為簡單的路,但他一直很真實的在做自己:會鬧脾氣、會遷怒、但是也有勇敢的勇氣,也有不顧一切的衝勁。

創作藝術作品作為小說中的關鍵物品是滿少見的安排,甚至我覺得這樣的安排也能視為潛意識的一種展現,比起其他作品訴諸夢境(附帶一提:伊坂幸太郎的小說便常用夢境作為暗示),更帶有一種來自創意和實體的積極感,而這種積極,也在後續劇情中發揮了作用,這頂廢棄的舊帳篷,用偷來的顏料畫的臉孔,成了一種宣誓與呼告,一種弔念與珍寶。一改對藝術浪漫的,隨性的,無產值的的刻板印象,帳篷更是成了科技,進步,文明小鎮的顯著對比,成了一種見證與號招,而這個作用可能也是威爾在作畫的時候沒有想到的。

抵抗與逃走

故事的最後,主角與家人逃到鄰國了。或許你會問:不正面面對困難、擊敗難題算是成長小說嗎?我會說:人生不是王道漫畫好嗎!在我看來,在這麼高壓的控制下,能平安逃離已經足夠勇敢,「重點不在於我們是怎麼樣的人,而是他們想把我們變成什麼樣的人」,在緊迫無力的條件下,不做拯救世界的高遠夢想,而是保有自我,不被改變控制,積極並成功地逃走,這也算是一種抵抗吧。比起《美麗新世界》最後的遁逃與失望,這個故事還散播了改革的火種。

最後,很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作者引用數部老電影作為隱喻,包括〈異形基地〉、〈一九八四〉、〈超完美嬌妻〉等,能呼喚讀者的共同記憶,同時作為劇情的隱喻,是頗為不錯的手法。不過很可惜的是性別角色的刻板印象並沒有能夠翻轉:依舊父權壓制,女性角色作用疲弱。老實說,我還挺期待威爾妹妹或是媽媽能有些突破性的作為,不過很可惜的是她們都很符合一貫作風。


最後一段的篇幅,我要留給被變成殭屍的孩子們,在文中,他們是一群沒名沒姓的殭屍,失去了活力,失去了人性,永遠不會再開懷地笑了的行尸走肉。不過就像聽到老是找威爾麻煩的小夥子因抗藥性而死時威爾的感觸:或許我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緒,都有自己的故事,這是不該被輕易抹去,被篡改,被利用的,當人就這麼死去,就這麼被變成另一個人,這實在太不公平,太殘酷太暴力了!而天知道在如今的社會,我們是否也是某種層度受到教化規訓的人,是否也是帶有某種傲慢和專斷,是否也是面對著大到掌控了生活大小事的邪惡跨國企業。《完美小孩進化論》點出了萬惡根源:邪惡企業以及傲慢的人性。這個故事沒有英雄,不過有人為了自由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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